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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哥见我多妩媚 作者:伊人睽睽(一)

2020-07-02 来源:

伪·表哥与表妹——“我落Cao为寇,但我会让你做皇后”:地位很低的李信,自见到表妹舞阳翁主的第一面,就开始追慕她。

在最卑微的时候,他就宣告:说出来你可能不爱听,我是想说我欢喜你。

翁主天天在想:脸呢?!多大脸,居然敢追我!

他贫穷,他出身差,他容貌远逊于她。

他y-in险冷漠,他凶名赫赫,他从不气馁。他屠开一条血路,走到她面前。

他走过九九八十一难,收起锋利的爪子,俯下身,小心翼翼地叼起她回家。

内容标签:宫廷侯爵 甜文

搜索关键字:主角:闻蝉,李信 ┃ 配角:闻姝,江照白,甲乙丙 ┃ 其它:伊人睽睽,日更

金牌编辑评价:

本文讲述出身Cao莽的少年李信,与舞阳翁主因意外而相爱的故事。从会稽到长安,从长安到极北,从十五岁到十八岁。当少年从社会底层走向权力中心,当翁主从权力中心走向少年时,容貌地位金钱,都不再重要。本文感情描写细腻,人物鲜活,格局开阔,令人赏心悦目。

第1章 初见就逼婚

下第一场雪的时候,闻蝉和四婶在去会稽的马车上。

漫山雪雾风霜,深一道素白,浅一道暗黄。天地界线飘虚,寥寥一队车马,顶着铅色垂云,在山路上蜿蜒,行路艰难。

“还有一日就到会稽了。之前给你大姑父去了信,他的人在山下的驿站等我们,”马车上,戴着抹额、着兔绒深衣的年长妇人,给对面少女整理好衣袖,怜爱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,“雪下得太大了,没法在中途停,只好抄近路走,希望一路平安吧……冷不冷?”

对坐的少女十四岁大小,窄袖绕襟深衣,跽坐在茱萸纹金丝绒氆毯上。乌发低垂,一根比翼玉簪束着,发尾坠腰,绯红色的碧玺石耳坠,在车马的晃动着摇曳。雪天亮色,流在少女玉莹莹的肌肤上。

她的骨相很美,长眉秀目,眼瞳黑亮,小嘴嫣红。细抿而笑,稚嫩而秀丽,宛若花之初绽,一种独特的风情流转。

便是年长妇人,都看得恍神,感慨上天厚爱自己这个侄女——

父亲是曲周侯,母亲是宣平长公主。大兄是侯世子,二姊是宁王妃,自己也有舞阳翁主的封号。

这个得天独厚的小翁主闻蝉,是曲周侯家最小的女孩儿。自出生后,便颇得闻家人宠爱。

就像此时,小翁主明明是离家出走,韩氏也收到曲周侯的手书,请她代为看管小女儿。

闻蝉听四婶这么说,黑而大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那么一圈。明明是端庄的闺秀模样,眼中,却带了那么一抹狡黠灵动。她趴在窗上,掀开厚帘,想要看外面的世界。被韩氏瞪一眼后,闻蝉声音娇软而绵,小女孩儿的撒娇般,“四婶,我不怕冷。”

韩氏将她拉入怀中,手抚着小女孩儿细软的乌发,“小蝉,听四婶说,等到了会稽,见了你大姑姑,你就听四婶的话,乖乖回家去。你父母在家,等你等得多着急啊。”

“话不能这样说,大姑姑生了重病,我父母也很挂念。我是代他们走一趟的。”

闻蝉的大姑姑闻容,嫁人后,随夫君居住汝y-in。多年除节假日的正常走动,少与娘家兄妹见面。

闻蝉尚记得幼时,大姑姑来家中做客,温婉矜持,世家作风。少人时,会偷偷把她抱在怀中,哄着她叫“姑姑”。她叫一声“姑姑”,闻容就给她一颗绵糖。

姑姑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额发上,她趴在姑姑怀中,揉着惺忪睡眼,慢慢地睡着。

在闻蝉眼中,那个哄着她说话睡觉的妇人,清晰得宛如昨日。

近日,从父母那里,听到大姑姑病重的消息,闻蝉一下子,就想到了小时候的那个人。

同时,她还抱有一点儿自己的小心思:

先独个儿带着侍女,到雒阳找四叔。在四叔那里,被四婶领走,一起上会稽这边。离会稽越近,离她的那个目标,便越近——

少女趴在窗口,扒着厚帘看窗外雪景。韩氏给自己倒一杯茶,笑眯眯看着她,突然慢悠悠地说道,“哦,只是为了看你大姑姑,不是为了躲人?我听说,三月三的时候,丞相府上大郎,在你放纸鸢时,送了玉佩给你?”

闻蝉镇定道,“不知道。我没有听说此事啊。这以讹传讹,也太假了些。”

韩氏微微笑,低头吹着细白茶沫,不再提此事了。

小蝉生得美,气场也有些怪,自小便容易招惹一些桃花。虽然自己觉得丞相家大郎的身份,和小蝉也算般配。然少女有自己的想法,她父母都不在意,韩氏虽然好奇,却也不多问了。

只此行漫漫,自己的子女未曾跟随,身边只有一个闻蝉。韩氏难免,会多与闻蝉聊两句。

马车悠悠缓缓地行着,闻蝉渐有些困顿,下巴磕在矮几上,一下一下。突然,马车剧烈地晃了一下,少女身形不受控制地随惯x_ing往车门的方向倒去。

韩氏惊叫一声“小蝉”,见闻蝉眼疾手快地扶住扶手,止住了摔出去的势头。

而马车外,已经乱了。

有武器磕碰的声音,高昂混乱的男人吼声,伴随着侍卫们“你们是何人,快快让开”的质疑声,韩氏与闻蝉对视一眼,心中咯噔,明白此行失算:她们约莫是遇到劫匪了。果然,在有此猜测后,车外就有几个男人在乱糟糟中,吼叫道,“管你们是谁?!要从茅山过,留下买路钱!兄弟们,他们马车这么多,咱们抢过来自己用!”

“你们敢!我们府上是……”

“呸!”

大打出手。

闻蝉扶着扶手,侧耳倾听车外动静。韩氏紧紧抓住她的手,因发慌而用力。

流年不利,旱涝泛滥,这几年,劫匪山贼也比往常多很多。本是下雪天行路难,韩氏想着马上就到了姑姐夫的地盘,走小路赶一赶也没什么。谁知人算不如天算,居然遇到了劫匪!这可怎么办?

车外在打斗声后,几道匆匆的脚步声往这辆马车边过来,侍女在外敲了敲车门,“女君,翁主,我们怎么办?”

韩氏唇还在发抖,没来得及说话,就听小侄女已经定定神,开了口,“青竹在么?”

青竹,是舞阳翁主闻蝉的贴身侍女之一。

立即有一个清晰女声答,“婢子在。”

“他们要什么,就给他们什么。哪怕把几辆马车都送给他们呢,”闻蝉不把对方当回事,一点也不怕,“放我们走就行。跟他们说我们的身份,除非他们敢造反!”

“唯。”主子一点都不紧张,还这么镇定地发话,让人心也定了下来。下人们有了主心骨,缓一缓,便要去与那些劫匪交接。

韩氏先是被劫匪的到来惊,再是被小侄女的豪放惊到——“慢慢慢!别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,”闻蝉到底是个小孩子,不晓得财不外露的道理,他们的身份太高,那些劫匪忌惮还好,可还有一种可能,匪贼无法无天,起了歹意,恐怕就不好了。沉吟片刻,韩氏吩咐,“就说,我们是一家富商的妻女,赶着回去与家人团聚。车上货物都可以给他们,留我们x_ing命便可。”

后来想想,还不如照闻蝉所说,一开始就点名身份呢。

闻蝉与韩氏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。青竹的声音最为沉静,“你们的头领是谁?我有话跟你们商量。”

一个流里流气的少年声从高处传来,“小娘子口气不小。有话跟我们说就行了,你管我们头领是谁?”

听声音很年轻,闻蝉怔了一怔,掀开帘子一角,想看高处的那个少年。雪珠子飞洒,她很好奇,然手才碰到帘子,就被韩氏打了一下。韩氏警告看她,示意她不要露头。

青竹似愣了一下,才继续交谈。四处乱哄哄的,交流却还算顺利。听到对方答应只要把东西送出去、就放行放人,车中的两人松了口气。多怕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,然此时看,对方并未灭绝人x_ing。

不过那个少年声又道,“放你们走可以。但你们得所有人下车,让我确保车上什么都没有藏。”

“……不行,我们女君……”青竹努力争取。

对方轻蔑一笑,又刺啦一声过,车内听到青竹急促的呼吸。好一会儿,才听到那少年懒洋洋的后话,“都下车。”

与此,已经没有商量余地了。韩氏稳稳神,拉着闻蝉的手,安慰她,“他们只是要搜车,怕我们事后告官。别反抗,没什么的。”

叮一声!

一把匕首破了车壁,那锋刃,差点刺着车中二人。两人面色煞白,有一瞬僵着不敢动。

片刻后,车门打开,闻蝉与韩氏,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。

寒风凛冽,大雪扑面。少女款款下了马车,湖兰色深衣浅裾,脖颈微曲。她扶着侍女的手骨,纤洁,细长,根根如玉笋般,玲珑可亲。

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,她伸出手,擦去眼睫上沾着的水雾。抬头的瞬间,香腮胜雪,云鬓玉容。长长的裙裾托着少女婀娜的腰身,皑皑之飞雪,面容之娇妍,让围观劫匪窒息。

同时,闻蝉看到,坐在凸起山石上,短褐少年垂在面颊上的发丝有些卷曲,他眉眼浓郁,低着眼眼底幽黑。在看到她后,他手里玩着的匕首停了停,眉目扬起来,定定看着她。

高高的山石上,慵懒漫坐的小郎君,所有劫匪中,就他,让人觉得不一样。

闻蝉立在人前,清清亮亮。目中的骄矜,也让人觉得很不一样。

少年忽而起身,雪簌簌落,他从高处跳了下来。一纵六七丈,吓了闻蝉一跳。

他直直走向她。

看他站到她面前,转着手中匕首,“我改主意了。不劫财,劫色。”

啊?!

闻蝉看他笑容更开,俯身,面容在她僵硬的清澈眼瞳中放大——

“我叫李信。小娘子嫁我吧。”

第2章 你叫知了知了?

飞雪长衣,丽眉连娟。因为少年的突然凑近和口出狂言,闻蝉的眼眸瞠大,满满的惊愕与不可置信。她的眼睛清澈纯美,星光璀璨,就是蓦然大睁时,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。

看起来不觉得她是生气,倒像是娇嗔一般。

李信再逼近一步。

闻蝉白着脸后退,在她后面下车的妇人搂住少女的肩,将小女孩儿护在身后。妇人看着少年的目光,几分仓皇与警惕,又努力镇静,与他细说,“这位小郎君,你若有困难……”

少年笑了,微卷发丝贴着面,随着呼吸和寒风扬落。他睫毛和眼睛生得漂亮,一笑起来,给平淡无奇的相貌增光不少。闻蝉心想,这人也就眼睛能看了。

李信冲韩氏扬下巴,“知道我想杀她吗?”

侍女倒抽一口气。

他眼睛也不眨、就下这种命令,看来就是见惯生死的。韩氏攥着袖子的手握得紧,两股战战,几乎晕过去。她心中后悔再后悔,想她出身大族,出行时,夫君细细叮嘱让她小心,前面都无事,她放松警惕,没想到临了会稽,竟发生这种事。

闻蝉鼓起勇气,从四婶的背后抬起脸。她同样害怕,却看着少年,说,“你不要杀我四婶,我跟你们走。”

“答应嫁我了?”他转着手中匕首,笑起来的那股戏谑和肆意,盯着她的眼神,都让闻蝉厌恶至极。

闻蝉目中骄矜之色收起,试探说,“……我可以考虑考虑吗?”

自称李信的少年偏头,“好,那你就慢慢考虑吧。”

……

一行人被这些劫匪领着七拐八拐,被押进了一个寨子里。这寨子埋在深山,又因下雪而被隐埋。如果不是这帮劫匪领着,寻常人都找不到这个地方。跟着韩氏和闻蝉的侍卫,真论起来,也不一定就不如这些劫匪厉害。然到底吃了下雪和不熟悉路的亏,哪怕跟着一个向导。现在,那向导也被领走了。

大雪天遇到这种肥羊,对劫匪们是个好消息。

被押的人憋屈而丧气,那帮贼人,却搬着马车上的好东西,说说笑笑——一人手里抱着一个滚圆玉器,从没见到过般惊喜,不愿撒手,“这富商家里,也太有钱了。”

“是啊,咱们兄弟辛苦奔波,他们倒是富得流油。不劫他们劫谁?”

“哈哈,给阿信找了老婆,阿信这次该高兴了吧?”

“那可不是!没看到阿信见到那小娘子,眼睛都直了吗哈哈?说起来,那小娘子真他娘的好看啊。老子看啊,那皇帝的女儿,都不如她好看。”

“以后就是咱们的人咯!”

旁人个个欢天喜地,被劫的人,却都惶惶然,又怒又恨。尤其是听到他们辱及自家翁主,恨不得啐一口,告诉他们这帮有眼无珠的痞子,舞阳翁主是何等身份,也是他们敢肖想的?然现在,大家——

孤立无援。

但是没关系。

闻蝉安慰自己,四婶说,大姑父的人在驿站等着他们。如果他们不能如期到,大姑父应该会察觉的,定会派人来找他们。这些贼子,不过是乌合之众,哪里能与朝廷的兵马对抗呢?

所以,只要自己能撑过一两日,事情就会有转机。

到了这个鬼地方,闻蝉的侍女们都被关了起来,也无法见到四婶。坐在一个屋子里,门窗都被关死,闻蝉试着叩了叩,没有人回应。闻蝉望望屋中摆设,费力地搬过一个小几,踩上小几,试着去推那扇木窗。

她提着裙裾趴在窗上时,门被推开了,扭头,看到站立在门口的少年,还有三四个男人。

几人一路走来,正在说笑,“阿信,你小子运气不错,劫个色就劫个这么美的。”“难为咱们阿信开了窍!”“阿信放心,咱们肯定让你大喜之日风风光光……呃。”

推开门,几人看到以不雅姿势跪在窗栏口的少女。

几个人面色怪异——美人这般不讲究。

闻蝉小脸刷地染上绯红,却装作什么都没有般,将小腿从木框缘挪下,振振衣袂,从矮几上娉娉袅袅地走下来。丽人睁着明亮的水眸,好像他们的大惊小怪,是对她的亵渎一样。

李信玩味地看着佳人,佳人却不看他。

“哈哈,阿信,你跟小美人聊吧,兄弟们先走了。”诡异的沉默后,身后三人反应快,在少女故作无事后,及时关上门走了。出去后,兄弟间是怎么传闻蝉那个粗俗动作的,就不得而知了。

闻蝉忽视之前的窘然,跪坐在案几边,乌发如坠,目光低垂,裙裾下,露出素白的鞋袜。

李信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后,趺坐到少女对面。他盘腿而坐,很放松的坐姿,盯着她低低的发顶看。这样的小美人,垂着眼睫装矜持,面颊雪白染霞,胭脂一般动人。小巧的耳珠隐在乌发下,隐约能看到通红的耳垂。

李信手放置在案几上,撑着下巴,放肆地、无所顾忌地打量对面少女——

闻蝉低着头,能感觉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。她是一动不敢动,唯恐刺激他。她在长安时,连丞相府上的郎君都不给好脸色,轻视、不喜、不睬,她愿意怎样都没关系。那些人一样看中她美色,但她是翁主,没有人敢欺负她。

可是现在……这个乡巴佬,知道翁主是什么吗?

闻蝉甚至觉得,恐怕她说出自己的身份,对方也因为没见识,而看不懂她是不能得罪的人。

那怎么办?

嫁他?

长安的大好儿郎们她一个都看不上,能看上这个乡巴佬才有鬼……

胡思乱想之际,听到少年开口,“小娘子叫什么?”

闻蝉装死不应。

李信扬声,“来人,把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妇人的手砍了……”

“闻蝉。”闻蝉飞快答少年的话。

抬目,隐晦地瞪他一眼。

李信继续欣赏她的美貌。看她明明怕他、还不得不装作不怕,也挺有意思的。

她说她叫什么来着?李信拢了下眉,“文我知道。哪个蝉字?”

其实他连“闻”都错了。

少女朱唇翕动,“就是‘袅袅兮秋风,山蝉鸣兮宫树红’里面的‘蝉’字。”

李信说,“听不懂。我没念过书,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简单点。”

闻蝉无言。

心中鄙夷:乡巴佬。

她再一次抬头,悄悄瞪他。少年倒是目色坦然,闻蝉心想,好厚的脸皮,说自己没读过书,就跟说没吃过饭一样,一点都不知道害臊。

似猜到她心中嫌恶,少年眸子冷下,锐意顿现。

闻蝉无法,怕惹恼了这贼人,只好叫了两声,“知了,知了。”

李信静默半晌。

扬眉,没听懂,“你说什么?”

闻蝉心中难堪,闭着眼,勉强再开口,“知了,知了。”

她被他逼得,手紧紧抓着袖口,握得指骨发白,受辱一般咬着贝齿,快速道,“就是‘知了知了’的那个蝉。”

李信手搓了搓案面:“……噗。”

什么倒霉父母,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字,还不如叫小妞二丫呢。

闻蝉被他笑得很生气,眸下微红,唇抿了抿。李信心中觉得她可爱,有些想跟她说话。但屋外的人喊了声“阿信”,他应一声后,站了起来。同样听到外面的催促,闻蝉松口气,睁开眼。一睁眼,就发现少年俯下身,面孔几乎贴着她的脸。闻蝉身子僵硬后倾——

“听好了。你嫁我,你们一行人带的所有东西,我一样不动,全都还给你作嫁妆,还送你那一堆谁谁谁离开。你不嫁,这些,可都是没有了。”

闻蝉说,“……你不是说让我考虑吗?”

“我让你考虑一辈子了么?”

这人,痞起来真痞,冷起来又真冷。

闻蝉呆呆看着他凑近的面孔,在他漆黑的眼睛里,看到一个凄凄惶惶的可怜女孩儿。

门外的人再次喊一声,李信冷眉冷眼,“快说。说嫁我!”

闻蝉被他这样欺负,有些发恼,有些着急。他一副威胁她的样子,步步靠近,硬是不给闻蝉找借口的时间。催得少女靠着墙壁,咬牙说了实话——“东西都给你,人你也留着,反正我不嫁!”

李信没有被她惹怒,而是站起身来。

他上上下下地看她,不知何时,他手中出现了一块玉佩。闻蝉看他手中那块玉佩太眼熟,忙低头,就发现自己腰间的玉佩不见了。她瞪大眼,伸手想夺回。看他往后退开,笑容又凉又坏,晃得她眼晕,“定情信物。”

出了门,三四个人同伴等着少年。

众人的调-笑起哄下,少年的脸淡了下去,说,“这可真是麻烦。”

“阿信你说什么?”

李信晃晃手中玉佩,“他们的身份,绝不是富商那么简单。”

第3章 要完

十来个人在寨中走,踩在雪上,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。四面雪白,松柏覆压,一行人,像是白绢上的几道墨点。

李信在这十来人里,年龄算是最小的一拨,只有十五岁。论相貌,论才学,都不出色。走在一群青年中年老年中,挺不打眼的。

他们走向一间屋子,槅扇外站着两个小郎聊天,看到他们进来,连忙拉开门。其中一位少年,缩着脖子,笑起来映着雪,煞是明朗。此少年眉清目秀,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,颇称得上“惊艳”。看到众头头过来,他机灵地拉开门,给老大们问好。

有人看到讨喜的开门少年,咂一下舌,“李小郎,你这是弄啥咧?咱都是混混窝了,不兴你这拜天皇老子的架势啊。”

被称为李小郎的少年,大名李江。闻言嘿嘿一笑,少年赧然中,仍能说会道,隐晦地看一眼李信,“兄长别开我玩笑了,我就是想有朝一日,能像阿信哥这样,跟你们一起商量大事,多威风啊。”停顿一下,“怎么说我和阿信哥,八百年前还是一家呢。”

李信当着小透明,百无聊赖地跟在众兄弟间,莫名其妙被提一嗓子,他扯下嘴角,“那行了。威风到做了混混,咱老李家祖宗有灵的话,脸早被丢光了。”

李江及众人无言以对,听出了李信话里的嘲讽。

守门的李小郎看几人哈哈笑过,纷纷拍拍自己的肩,给自己无声安慰。人进了屋后,李江方才的笑收了回去,只看着李信,目光y-in下去——虽说李信是个街头混混,但会稽郡中,又有几个像阿信这么厉害的混混呢?然他羡慕李信,李信自己却不在意。

同样姓李,同样年少,甚至同为混混,人和人的机遇,真是比不得。

而进了屋的众人,不再关心守门少年的小心事,关上门后,就继续说起绑回来的一行赶路富商妻女。

李信将自己从闻蝉那里顺来的玉佩,展示给几人看,“你们看这玉佩的成色,比我们以前见到的,要好很多。还刻着字,花纹似有某种规律。那自称富商家的妻女,不管是那女君,还是小娘子,气质都比我们以往见到的人好很多。恐怕真不是什么富商。”

玉佩被人传着看,上面刻着好几个字,但这个屋子的人,也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。此年代的平凡民众,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。众人大眼瞪小眼半天,茫然中,问道,“阿信,你知道这写的什么字吗?”“我认识‘舞阳’二字。其他字不认得。”

李信认得简单的字,但他常对人说的,直接就是不识字。

他让人去找红漆,又在玉佩传回手中时,刺啦一声,撕下袖上一块布条,用玉佩重重压上红漆,把红漆上烙出的刻痕,印在了撕下的布条上。众位围观下,看到李信已经在布条上印下了几个篆文大字,听他道,“阿南拿着这个布条,明天下山,找识字的人问一下,这玉佩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字。”

他语调清晰,逻辑分明,一屋子的人都听他说话,纷纷点头。

有不解的问,“那‘舞阳’又是什么意思?”

李信笑一下,“一个县名。”

众人继续疑惑讨论,不懂为什么要把一个县名刻玉佩上。

一人突想起,“对了,我从这些人手里,搜出好多竹简来。”

李信“嗯”一声,“那把有字的都带下山,让人看看写的是什么。”

陈朗是所有人里,书读的最多的一个青年了。原想去长安投卷挣一点功名,然父亲糊涂,迷上赌-博,输了家业。二老去后,家徒四壁,陈朗家中却还有一妻一女等着养活。陈朗走投无路,只好偶尔做做劫匪,接济接济自己的家室。在所有大老粗中,陈朗一直是军师型人物,此时便感叹,“之前阿木看到那行车马,非说咱们一个多月没遇上肥羊,想高兴高兴。没想到等来的,也许不是羊,而是狼。”

屋中众人交谈,呆头呆脑的阿木津津有味地听着各位兄长的吩咐。陈朗一批评他,阿木便不高兴道,“劫都劫了,阿信还找了老婆呢,你事后抱怨什么啊?”

李信靠墙,闻言漫不经心道,“是啊,劫了就劫了。会稽郡中又能有多大的人物呢,兄长不必忧心。”

一众愣头青中,陈朗就觉得李信稍有头脑。然听少年此心不在焉的话,陈朗摇头:未曾读过书的人,果然见识少很多,想事情也是大大咧咧,什么都不怕,真不是好事啊。

他忧心忡忡问,“阿信你既然已经猜到咱们劫的人身份恐怕高,要不要装作故意,现在就放了他们啊?”

李信不动声色地观察一屋子人的眼神:有的不服气,觉得既然抢了,就是该享受;有的心怯,怕惹来后患,他们也就是小混混而已;有的无动于衷,不觉得放了如何,也不觉得不放就如何。

李信心想,不清楚对手是谁,就自乱阵脚,倒是很可笑。

在一众人望着他时,少年坐姿挺直,“放是肯定要放的。但现在谈放人,为时尚早,且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,招来后患。不如等阿南下山多打听打听,看城中近日可有哪位贵人上门。到时,再看能不能惹好了。”

陈朗仍然皱着眉。

李信看着这个总是过度担心的青年,声音抬高了些,自信之心,一径传给屋中众人,“兄长到底怕什么?咱们又没什么值得失去,一不杀人,二不放火,城中郡守、长吏等,都是多年打交道的熟人,做的小心些,火也烧不到我们身上。”

他这么一说,众人心神一放,想确实是这个道理,又开始说笑:“既然如此,阿信,让阿南下山打听情况时,多带几个弟兄,咱们拿劫来的东西换些铸币。”

李信否,微笑,“不行。这次劫来的东西不能碰,我要留给知知做嫁妆。”

脑中,自然想起当他推门进屋,那正在爬窗、又矜持走下来的貌美小娘子。

“知知是谁?”

李信笑而不语。

众人却纷纷挤眉弄眼,懂了。

陈朗更加忧愁了——“阿信,你明知道对方也许不好惹,还敢抢娶人家?”

李信天不怕地不怕,在陈朗眉头皱成川字时,他还摸了摸光滑的下巴,笑道,“敢啊。”

少年意气风发,无所顾忌。

陈朗安静如j-i。

要完。

一帮混混,一个比一个胆大,没法沟通了。

他真想赶紧下山逃命去!总觉得他们要玩完。

众人商量完要事,轻松很多,勾肩搭背出了屋子。好几个人追上去跟李信搭着肩,闲闲跟少年说话,“阿信,我家中没粮了,你那里有五铢钱,借借我?等下个月,我再还你?”

“好啊,”李信答,“要多少?”

“阿信,还记得我昨天跟张东的赌吗?我俩有点忘了。”

“一对三。你不加把劲,就输了。”

在这群兄弟中,李信与谁都能说到一块去,他x_ing格大方,不拘小节,于小处,又不揭人短,又公正。虽然这帮兄弟没定真正的老大是谁,但大部分人都隐隐把李信当作老大,即使李信从来不认。

这次劫车事件,是众人瞒着李信做的。想给李信一个惊喜,送一个大肥羊给李信。

李信最后才赶到。

赶到时,便坐在山石上,与从车上走下的少女打了照面。这一眼,让他改了主意,想求娶那少女。

等他们再说笑出来时,门口守着的李江,再次见识到了众人对李信的喜欢。心头,又升起强烈的情绪,焚得他眼底发红,嫉妒万分。

李信感觉到有人看自己,猛回头。李江忙收起面上的表情,对少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。李信回过头去,李江才垂下眼,深深吸气,想着:我要怎么做,才能像李信那样,让一干人信服呢?

就算是土匪,就算是混混,他也想像李信这样人见人爱啊。李信才不是人见人爱。

大雪下了一整天,闻蝉夜中沉睡,忽从梦中醒来,揉着眼睛坐起。被窗外雪光映着,少女身量单薄,着宽大素禅,长发披散如青缎,眉梢细软,眸子水润,又是肤白如玉,在暗中生光。娇弱中,带着一种难以明说的艳色。

一室清寒,有些冷。照进来的光又亮得让人睡不着。

闻蝉半睡半醒,抬起脸来,冷不丁看到一个黑影坐在床头,吓得一声尖叫,连连拥被后退。

少年只被她的尖叫声吓得肩膀动了下,“知知,别怕,是我。”

“……!”谁是“知知”啊?!

为什么她只是睡一觉,就多了一个“知知”的小名?!

第4章 夜里一吻

闻蝉坐在床上,拥着被衾,茫茫然看着坐在床头的少年。暗光照着李信,他深邃的眉目在她适应夜光后,越来越清晰。

李信坦荡得理直气壮,闻蝉有种自己尖叫显得大惊小怪的感觉。

私心论,闻蝉并没有多么害怕李信。

她没有遇到过李信这种少年,但向她求爱的人,却是多了。闻蝉在经历过白日的心惊胆跳后,现在把李信当做向她求爱的少年郎,心中居然就不那么紧张了。

闻蝉心想:这个乡巴佬,到底看中我什么呢?

李信原本在看沉睡中的丽人,丽人醒后,仿若微弱幽光中,梨花静静初绽,空气中香气都浓郁了些。他心中荡漾,不自觉靠前,少女警惕后退。手指攒着被褥,眼珠子乱转,少女脸上肤色更加白了。李信心中生怜,想她是害怕吧?

是了。寻常小娘子,夜里被男的坐床头,都会害怕的。

李信把身上的坏人标签藏了藏,“怕什么?”

闻蝉愣了下,既然李信觉得她是害怕,并且还因为她害怕而心生怜意,闻蝉并不介意伪装下去。她反应快,立刻肩膀缩起,垂下头,秀长乌发披散在身,眼虚虚地向上撩,很有几分胆怯的意思。

一床大小,少女紧紧地贴墙缩在里面,提防着不怀好意的小郎君。

有那么一段时间,李信沉浸在闻蝉的美丽中,说不出话。

她又清新,又艳丽,又楚楚可怜。

春水映梨花一样娇美。

大约就是他喜欢的那样温柔怜弱吧。

闻蝉看他眼睛渐渐亮起,盯着自己,像是狼盯着羊羔一般。她心中发毛,随便找了个话题,“我不叫‘知知’。”

李信一愕,看她咬唇说出这么几个字,就慌忙重新低下了头,怕他察觉般偷偷用余光看她。他真怕闻蝉被他半夜突袭给吓哭,他就算没见过,也大概猜得到她这样的小娘子,必然从没有被男人这样偷袭过。他要娶最漂亮的娘子,自然是为了疼她宠她,而不是吓坏她。如果她能心甘情愿地答应嫁自己,就最好了。

为了缓解闻蝉的“惊乱”,李信唇角噙笑,顺着她的话与她聊天——“你是不是一到夏天,就特别害怕?”

就算在照着李信喜欢的样子伪装,闻蝉仍然觉得莫名其妙,抬头看他一眼,“我为什么要害怕?”

鼻尖全是少女馥郁的体香,热流上袭又下涌,陌生的感觉,让李信全身僵硬。但他手撑木板而坐,仍维持着面上的轻松惬意,至少让闻蝉看不出他心中饿狼的那一面。毕竟这个少年郎还在努力装温柔的啊,“夏天到处是‘知了’。你不就叫‘知了’吗?一群声音喊你的名字,你不害怕?”

闻蝉瞪他。

他是在讽刺她的名字吧?他这个乡巴佬懂什么叫寓意么!

闻蝉怒:“胡说!”

从来没骂过人,她脸憋得通红,又骂了一句,“胡说八道!”

李信:“哈哈哈!”

少年弯下腰,肩膀颤抖,按在床上的手青筋大跳,被她逗得乐不可支。

他笑成这个样子,跟羊癫疯似的,闻蝉看着好生气。恶向胆边生,也忘了他是歹徒,抓起枕头就砸向他,“滚!”

他一手就接住了少女怒冲冲扔过来的枕头,乐坏了的脸从枕头后冒出来,笑容里的邪气没掩藏住,“生气了?知知,这有什么好气的。知了们叫的,一个大活人反而叫不得?”

闻蝉头好疼。

血涌上脸,快被少年的无赖气死。原本还有点儿顾忌,现在乱七八糟的,不拘于什么东西,都往他身上砸,把他砸下床去,“我不叫‘知了’,也不叫‘知知’!”

李信被她砸得狠,不还手,只手忙脚乱地躲避,被褥飞来时,他闻到她身上更清晰的香气,让他血液疯狂逆流。他不动声色地逗着她,“知知,知知,知知……”

“滚滚滚!”

终于!

哐一声,床头油灯台被手边已经没有了可砸之物的少女抓过,看都没看,就扔向了李信。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这个身手好的少年,居然没有躲过迎面罩来的灯台。先是被一床被子闷在了地上,刚从里面挣出来,又一个硬实的灯砸中了他脑袋。

那声音响的。

李信坐在地上,只来得及掩住命门,却躲不过凶-器。他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,手捂住迅速红起来的额头,脸上笑容消失,眼底y-in鸷之色抬起。

冷锐y-in沉,寒气渗人。

他手一抹额头,黏腻潮s-hi,雪光照进床帐前,他看到手上的血。额头被砸破了,李信心知肚明。

同时,闻蝉呆呆傻傻都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:李信看不到,但是闻蝉清楚地看到血从头顶流下,向他眼睛流去。他原本笑嘻嘻的逗着她,可他现在的样子真可怕。

一脸的血,一身的寒。

本来他就长一张坏人脸,现在更像煞神了。

闻蝉心中咯噔,重新想起了白天初见时,少年坐在山石上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。

李信挥开快把他埋了的棉被,站起来,也不擦额上的血,就向床边走来。闻蝉被他的架势吓住,转身想逃。不过就这么一张床,李信堵在床外侧,一腿压上了床板,闻蝉能躲到哪里去?

女孩儿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。

她的嘴被人用手堵住。

李信一手捂着她的嘴,一手箍着她的小腹,就把床上想逃走的女孩儿,抓到了自己怀中。闻蝉被他的大力制住,后背靠上他的胸,瑟瑟发抖,眼珠乱转。一抬头,看到他满脸的血,瞬间被骇得泪眼婆娑。

李信无语。

她这么看了他一眼,就被他吓哭了?

听到少女急促的呼吸声,李信心很硬,“现在知道怕了?刚才不是很横吗?还敢砸我?”

闻蝉被他手捂着嘴,呜呜咽咽地挣扎,大约是说类似求饶的话吧。

听李信说,“我出了血,你也得出点血,不然难消我心中之恨。”

闻蝉在他怀里挣得更厉害了,眼泪一滴滴溅落,豆大似的。那“出血”,太过刺激她。她肩膀被少年扳住,被迫面向了李信。看李信额上的血已经流到了眼睛上,顺着眼角往下滴。他还面无表情,一点点向她埋下头来。

闻蝉僵硬地等待着:这个大胆狂徒,是不是也要让她额头出血啊?

心中做着建设,闻蝉闭上了眼,长睫颤颤,梗着脖子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。

直到李信说,“睁开眼给我看着!不然我就杀了你阿母!”

李信口中的“你阿母”,就是闻蝉的四婶韩氏。反正自从闻蝉落到李信手中,韩氏就是李信用来威胁闻蝉的手段。

闻蝉心里恨他,可又不敢表现。心想男人会不会对柔弱的少女心软?她鼓着勇气做足一番心理建设后,颤巍巍地眨着长睫,睁开了眼,作胆怯状。睁开眼,对上李信凑近的面孔。

他离她好近,面孔几乎贴上他捂着她嘴的手。呼吸快要喷到她面上,灼热滚烫。这么近的距离,雪色寒光中,闻蝉看到他的眼睛,真的好黑。

子夜一样,吸魂夺魄。

他扬唇一笑。

笑得闻蝉眨着睫毛,心脏疾跳,快被吓死。

就见他俯身,靠的更近了……呼吸交错间,在闻蝉不敢相信的瞪视下,李信的唇,贴上他的手背。

他轻轻地吻上他自己的手背。

可是如果没有他的手背隔在中间,他就是直接亲上了她的嘴。

“……!”

血色,飞快地上涌。不知是怒还是羞,是恨还是恼,是震惊还是惊恐。总之,小美人的长发贴着凉透的面孔,满面飞霞,在被少年放开后,全身冒冷汗,仍然回不过神。

他在、在、在……调-戏她呢,还是亵-渎她呢?

她是该拼命打死这个狂狼之徒呢,还是庆幸他说的“出血”,只是这样而已?

看到闻蝉傻了一般,李信轻轻一笑,抬起她下巴,哄她一般,“傻。”

他站起来,神情正经了许多:“别怕。”垂眼看她一会儿,手放在她头顶,轻声,“你看我乱七八糟的,但你别害怕。我是坏人,但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
月光照在他身上。

少年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味道。

引人沉沦。

闻蝉一怔,没想到他有突然认真的时候。他静静的样子,看得她心慌……

心慌中,看少年一挑眉,重新变得痞坏了,“有愿意嫁我了么?”

闻蝉一腔感动被喂狗,“……你走开!”

一脸血的李信笑得张扬可怕:“哈哈哈!”

他大笑着跳上窗,扬长而去。

心情愉快,想这个叫“文蝉”的小娘子,他要定了。

但他其实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。

但其实山下的汝y-in大户李家家主,即舞阳翁主的大姑父,李怀安,在与侄女失联后,已经发现了问题,与官府联络,准备上山寻人了。

第5章 叫你一声兄长,你别碰我

被抓走当俘虏是什么样的感觉?

应该是很害怕,提心吊胆的感觉。担心对方撕票,又担心对方所图甚大。然这种事,放到舞阳翁主闻蝉这里,她每天只有一样烦恼——如何拒绝李信,还不惹怒李信。

真的,所有的山匪坏人中,好像谁都忙得要命,只有李信,时不时来鼓励她一番,诱惑她一番,威胁她一番。

“知知,今天有没有想通啊?”

——不,想不通,无论如何都想不通。她如此貌美,如此身份,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。

“知知,我知道你嫌弃我是山贼劫匪。但我真不是……好吧我和你保证,只要你嫁了我,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。我绝不会委屈你的,你放心。”——不,她不放心。她不关心李信身份是什么,她就觉得只要是和李信扯上关系,无论如何,她都是委屈的。

“知知,饿了么?孤独么?想人陪伴么?想要你的侍女过来伺候你么?嫁给我,我就把人都还你。”

——哼,不稀罕!反正时间拖得越久,越容易被她大姑父察觉。等她大姑父发现她出了事,这帮坏人等着被剿吧!

“知知,粗茶淡饭,你是不是吃的味同嚼蜡?你这小脸瘦的,我看着真心疼啊。答应我,锦衣玉食,我全都还给你。”

——呸!不就是几顿饭么,能饿死谁啊?她是有气节的!

不……等等!吃饭?

闻蝉陡然想到了一个主意。

做俘虏的日子,是和李信斗智斗勇的日子。李信太强势,闻蝉觉得李信的那些同伴们都被衬成了小透明,跟不存在似的。闻蝉一开始特别惶恐,后来发现李信的所有行为,都在意图讨她欢心后,她就放心开始跟他周旋了。

闻蝉的拒绝很温柔很体贴,说是拒绝,倒更像是欲迎还拒。李信乐得陪她玩。

少年从外头打探完情况回来,思索着这两天会稽郡安静得不同寻常,颇有山雨欲来之势。他回到这个被大风雪完美遮掩的寨子里,几个壮士从旮旯里窜了出来,跟在他后面。

因其中一少年眉清目秀,李信抬眼,多看了一眼。

见是与他同姓的李江。所有同伴,李信都叫得出名,更何况是容貌最为出色的少年。

壮士们愁苦地跟李信汇报,“阿信(哥),那个你专门吩咐过的小娘子,闹绝食呢。咱们送了两顿饭她都不吃,非要见她自己的人!咱们真让她见啊?”

一个叫阿木的壮硕少年苦着脸,“阿信,这个小美人,娇滴滴的,脾气还这么大。我觉得娶了是大麻烦……你真不怕啊?”

李信扬起眉。

眼前自然浮现出女孩儿秀丽的、刻意敛着的眉眼。

他忍不住摸着下巴,嘿嘿笑了两声,“这叫什么麻烦?我就喜欢看她凶巴巴、想打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。”

阿木告状:“她拿你没办法,她可劲儿折腾我们啊!动不动拍门,动不动喊人……烦死了!”

李信乐:“这么识时务啊?我欣赏。”

阿木:“……”

李信前两天额头不知怎么受了伤,现在还包扎着。让阿木冒寒气的是,少年平凡的长相里,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。邪,y-in,厉。将他疏朗的眉眼一下子打开了……尤其是他笑起来,那种说不出的味道,更加吸引人,让人面红耳赤。

阿木狠推了李信一把,嫌弃道,“笑得真恶心……反正你快去应付你的小美人!你再这么关下去,咱们自己都快断粮了还得养别人,兄弟们都要闹意见啦!”

李江好脾气地笑道,“阿信哥娶媳妇,咱们委屈点没什么。”

阿木翻了个白眼。

又其他几人起哄。

李信跟大伙儿一通胡闹,才顺应民意去看闻蝉。

他走后,李江眺目而望,自言自语,“难怪能这么多人向着他……明明想要美人,还跟兄弟装模作样,这番心机,我真是不如他。”

他旁边突有一人低喝,“李江,你说什么?!”

李江骇了一跳,身上冒汗,猛回头,看到是文质彬彬的穷书生陈朗。陈朗一直不赞同众人这么胡闹,听闻闻蝉闹绝食,就过来劝李信。他没有劝动李信,不气馁,准备以后碰面继续劝。陈朗正长吁短叹时,就听到了李江的自言自语。

陈朗心中一寒。

李江看是他,心里松口气,并不怕这个书生,“我没说什么啊,就是觉得阿信哥运气好嘛。兄长,不会这都不能说吧?”

少年心大,恐非我类。

陈朗隐晦地看了他一眼,又怕自己是多心,便在少年天然无辜的表情中,转过了脸去,心中决定以后得多观察观察这个总是过度关注李信的少年。

而少年李信,这时候,正倚着木门,撕着一只j-i。他慢悠悠地撕j-i吃,目光,带着强烈暗示x_ing,看着跽坐的端丽女孩儿。木窗仍然紧闭,屋子收拾得干净。因光线昏暗,桌上点着铜灯。女孩儿坐在案头灯下,姿势娴雅地给自己倒茶喝。烛光照着她雪嫩的脸蛋,玉莹莹一片。

但仔细看,她握着茶壶的手指微微发抖,明显被气得。

气她的少年还在夸张,一边吃一边啧啧,“多香的肉啊,刚煮了的,撒上盐,好吃得不得了。一共五只,回来就被抢光了。我心疼你,专给你留了一只……原来你不吃啊,真可惜。”

闻蝉手指颤抖,可仍然稳稳地倒茶给自己,眼皮都不抬一下。

到这时候,才能看出她翁主仪态的冰山一角来。

女孩儿表现出来的波澜不惊,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。

她高贵如雪山明月,将李信衬得土j-i瓦狗一样。

李信并没有生气,反而笑盈盈问她,“真的不吃?”几步到了她跟前,吓了人一跳。他衣摆一飞,人就蹲了下来,那只油腻腻的手眼看着要掐住女孩儿下巴。

闻蝉平静的表情裂了,“住住住手!不许碰我!离我远一点!”

她的优雅不要了,跳起来,身子后倾,远离他的手。且因太惶恐,裙裾不方便,爬起来时,被自己绊住。眼看要强摔,见李信中途愕然一下后,又伸手要来扶她。闻蝉盯着他泛着油的手,满目绝望。少年痞痞的面孔,在她眼前无限放大。那只咸猪手,快要碰到她了……突见少年手指一弹,他没有碰到她,她腰肢却像被气流扶了一把一样,姿势狼狈地摔坐在地。

李信笑倒,趴在案上,手捶木案,发出咚咚咚声。

他快被她笑死了!

闻蝉:“……”

不知该庆幸他终究没有碰她,还是庆幸他只是吓唬她而已。

这个人太讨厌了,每次吓唬她,都跟真的似的,她次次都被他吓掉半条命!

这种人怎么能嫁?嫁了她得短命啊!何况他也配不上高贵的她!

趴在案上的少年笑意浓浓。他笑起来眉眼灵飞,气息肆意,让人看得面红耳赤。

李信笑够了,下巴抵着案头,笑眯眯问闻蝉,“还敢不敢跟我闹绝食了?再绝下去,我现在就摸你一把。”他当然早看出来她对于他油手的嫌弃了。

闻蝉委屈哒哒地看他一眼,敢怒不敢反,“……兄长,你别碰我。我不闹了,这就吃饭。”

委曲求全地居然喊上“兄长”了,舞阳翁主也当得上能伸能缩了。

李信温柔款款,“乖。”

伸出手,想摸一摸她的头。在闻蝉惶恐的瞪大眼神中,李信顿一下,遗憾收回手,不想把她吓哭。

真是好玩儿。

他想到。

他心里虽知道她瞧不上他,却并未气馁。他想着,碰到一个如此貌美还戳他点的女孩儿不容易,娶了她,她要什么,他都给她。她就是瞧不上他身份,他都愿为她争一把……男人追女人,就得使尽浑身解数啊。

为了讨小美人欢心,李信又下了山。他去城中集市,想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,逗小美人笑一笑。她看到他就皱眉,他倒是不生气,就是挺想她笑的。

从东市挑到西市,一上午的时间,都被浪费在了这些惟妙惟肖的小工艺上。想到闻蝉会如何开心,他就觉得钱花的很值。直到中午,还在跟一个老伯讨价还价时,有人从后拍了他肩一下,声音很着急,“阿信!出事了!”

李信回头,见是兄弟间负责联络消息的少年阿南。阿南恐为了寻他,跑遍了会稽。站在李信面前的小壮士,冬日凛寒,却出了一身汗,拉着李信就往回走,“不好了,我得到消息,官府的人上山,要剿匪!”

“李郡守亲自出马……阿信,咱们可从来不跟官府对着干啊……那个小娘子看起来身份就是不一样,咱们惹到不能惹的人了。兄弟们眼看有难,怎么办?”

第6章 小美人跑了

李郡守,出自汝y-in大户李家,目前是会稽郡最高的长官。

李信这帮人,现在说是山贼劫匪,其实也说不上。流年不好,百姓日子过得艰辛,很多人生计都很难。李信这些人,顶多算是混混之类的人物。

自来长在会稽,算是这边的地头蛇。便是李郡守初来此地任职时,都是拜了山头,手下互相见过面的。

李信等人一不杀人,二来常劫富救贫,再加上朝廷纷争让人沮丧,会稽郡这边的官员小吏们,和这帮混混关系一直挺不错。李郡守在会稽待了一年,从来没有过要赶尽杀绝的念头。

这也是这帮混混们明明在李信的分析下,看出闻蝉身份不一般,却依然敢囚禁对方的原因。

而现在!

李郡守却要剿匪!

还是亲自带兵上山!

日头下,怀里还抱着一堆泥人雕塑的少年,听到阿南焦急的汇报,唇角慵懒的笑意,渐渐收了。

“阿信,咱们快回山,救兄弟们吧!”

“好,”大事当头,李信毫不含糊,纵起轻功,如烟尘浮掠,寻最近的方向赶路,边一叠声问阿南,“你看到官府上山了?那帮平时玩得好的小吏们,没有提前通知你官府的行动?”

李信轻功太好,阿南小跑着追,气喘吁吁,满心焦灼。

但是抬头,日光刺目,他看到李信少年平静的侧脸、金色的眉眼,仿若定海神针一样,阿南的心,又定了下去。兄弟中,陈朗虽是常有主意的,但最能丁人心的,反是年纪尚小的李信。

李信从没有慌张的时候。再大的难题,看一眼他的脸。他都不害怕,大家就都不害怕了。

阿南组织下语言,“就是有认识的小吏,吞吞吐吐,被我觉得不正常。追问下,我又亲眼看到他们调兵……现在,恐怕真的上山了!”

“多少人马?是李郡守亲自指挥?只有这一拨人?他们可有带兵器?”李信问。

李信这么冷静,阿南更放心了,一一答了他的话。

两人行程很快,阿南看李信没说什么,就满心希望问,“阿信,咱们现在是不是要上山,布置战略,带兄弟们跟官府开战啊?”因为都是小混混,平时看官府也就是那个样,根本不觉得如何怕。只在一开始慌了下……

李信侧头看他,很诧异的表情。

李信的诧异让阿南摸不着头脑,“怎么了?我说的不对?我们这么匆匆上山,难道不是为了准备大打一场吗?”

李信说,“你脑子没病吧?跟官府打?等着真被剿匪啊?你这是要造反?阿南,平时没见你有这么宏伟的志向啊。我真是小看了你。你赶紧的,跟我说说你的计划。要是合情合理,我投奔你也成啊。”阿南:“……”

他被李信的嘲讽话给说得面红耳赤。

造反?

他腿都被阿信吓软了啊!

阿南恼怒,“都是那个女的!我们这几个月什么都没干,就抓了个女的,李郡守就要剿匪……老子宰了那女的!”

李信向他侧目而视,阿南迷茫回视。半晌,少年笑,“你当我是死的?”

阿南愣了下,才想起来李信对闻蝉的过度关注。他一直在山下打探消息,对李信和闻蝉的纠葛了解得不清楚。待李信讽刺了他一句,脑子不好使的少年,才想起了这么一茬。

接着少年就纠结了:阿信还真的看上那女公子了啊?印象中是挺好看的,可是……

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我们到底要怎么办?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官府打上门吧?!”

“……着什么急。打不过,还跑不过么。咱们这不是就上山通知兄弟们藏起来,别傻了似的跟官府作对?”

阿南愣了下。

脚步稍缓,就被李姓少年甩了一大截。阿南很快追上去,他脑子不好,却觉得,阿信说的有些道理。这场祸事,倒是真躲起来,比对着干要好。

可真说起来,这场祸事,又是谁带来的呢?

这场祸事,却谁也不能怪到李信头上。

一开始的山道劫路,和李信无关。李信充其量,是后来知情后,才过去围观的。

李信真正感兴趣的,只有一个闻蝉。

恐怕这场劫道,真从头到尾按李信的思路走,真不一定能跟李郡守对上。现在倒是得罪了李郡守,众人才想到,那个身份高贵的女公子,恐怕和李郡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才让对他们向来睁只眼闭只眼的李郡守大怒,出手就是大招。

厅房中,众兄弟们得知了消息,和李信围在一起,蹲在地上,看李信画了沙图,听少年布置撤退方案,“……如此如此,我们这般离开就好。这里的东西都不要拿了,得给官府卖个好。那些抓的人,到时候趁乱放了就好。官府追的急的话,就拿他们当烟雾弹一用好了……我预计李郡守一行人,该很紧张咱们的人质才对。”

陈朗很欣慰,“阿信说的不错,咱们不能跟官府为敌,躲起来就好……”

李信咬着笔头,抬头,笑眯眯地看又准备说大道理的陈朗,“也不能完全躲,还是得打一打的。不然官府当我们是病猫,以后真没了活路了。来来来,咱们这样打……”

一众人全觉得有道理,听李信部署去了。

陈朗心塞:……他真是眼瞎,怎么会觉得阿信懂事内敛了呢?!明明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张扬坏蛋啊!

有李信做主心骨,安排完后,跟官府抢时间,大家纷纷去忙了。乱糟糟中,李信突然想起一事,“知知还好吧?我去看看她。”抬步就要晃过去。

却见几个人脸色怪异。

李信挑眉,“怎么了?你们动她了?我走前怎么说的?”

几个脸色更慌。

看少年露出笑,牙齿森白,眼尾细长。笑眯眯的,却让人硬生生往后退一步,“动卧的人,别怪我和你们反目哦。”

少年强大而不羁,你不要触他逆鳞,永远只能顺着毛摸。你要是触他逆鳞,就要做好他报复的准备。

“是、是我……”人后,一个少年,低着头、红着眼站了出来,“阿信哥,我没有动那位女公子。我只是见她可怜,放走了她……”

李信很吃惊,好一会儿没说话。

一是吃惊跟他说话的人,是那个叫李江的少年。李江很有勇气,敢来面对他。